最近，也许你也刷到了这个视频：在12月18日的王力宏演唱会现场，旁边伴舞的是六台宇树G1人形机器人。它们不仅能跟着音乐整齐划一地挥舞手臂、踢踏和转身，还在表演的尾声集体完成了高难度的“韦伯斯特”空翻并稳稳落地，引起了现场的热烈欢呼。
不久后，特斯拉CEO埃隆•马斯克也在X平台转发了这段视频，并配文“Impressive”（令人印象深刻），瞬间将宇树机器人推向了关注的焦点。
当然，这并不是宇树机器人首次在大众舞台上炫技。早在2024年除夕，十几台宇树机器人就登上了中国央视春晚舞台载歌载舞，成为了当时热议的话题。
然而，这场刷屏全球的炫技表演却更加折射出人形机器人产业的一个核心问题，能翻跟头的机器人早就有了，但它们究竟什么时候才能真正走入我们的日常工作生活呢？
我们认为，如果所有机器人都在努力像艺人一样表演时，反而意味着人形机器人真正的市场需求不大，说明大家对于人形机器人的真正期待，走入工厂和家庭，还遥遥无期。
伪需求
首先，我们想指出的是，舞台表演确实是当前人形机器人能做的少数工作之一，但这反过来也更加证明了人形机器人的商业困境。
谈到人形机器人，波士顿动力的Atlas是绕不开的前辈。
早在2013年，Atlas就可以在外接电源的供电之下走路。2021年，Atlas更是以各种高难度跑酷和后空翻视频风靡全球，一时间风头无两。
可是，Atlas项目一直陷于商业化困难之中，真正为波士顿动力带来收入是四足机器人Spot和仓储机器人Stretch，而且也没做到大卖。
这证明了，人形机器人确实可以凭借高难度动作夺人眼球，但成为“网红”和实现盈利是两回事。
可是，要注意的是，产业的方向由技术实现的难易程度和市场需求共同决定。我们固然有无数家务和工厂的活等着机器人去干，但以目前的技术水平，它们就只能当个能表演些高难度动作的初级艺人。
比如宇树G1机器人的核心关节最大扭矩高达120N•m，足以支撑其完成高爆发力的跳跃动作。此外，哪怕舞台地面可能有干冰带来的湿滑，但G1在起跳和落地的瞬间可以对身体姿态进行微调以保持平衡。这两者叠加确保了“韦伯斯特”空翻的成功，也反映出了当前宇树机器人工程技术水平的领先。
可是，请允许我泼一盆冷水。如果一家机器人公司将研发重点过度向空翻、舞蹈等炫技动作倾斜，就极有可能陷入商业化困境。
其中一个根本原因在于，表演产业的商业模式是建立在“稀缺性”和“新鲜感”之上，这跟机器人公司所追求的规模化、可复制的大众市场在本质上是矛盾的。
我记得，2007年，一位世界顶尖的小提琴家在华盛顿特区的一个地铁站里装扮成街头艺人，使用价值300多万美元的名贵小提琴演奏了45分钟。可是只有7人驻足聆听，大多数人匆匆走过。而就在几天前，这位小提琴家才举办了演奏会，票价上百美元，且座无虚席。
这揭示了一个残酷的社会规律——艺术在剧院里价值连城，在路边则是背景噪音。
同样的逻辑，片酬和代言费最高的演员通常不会参加综艺节目，甚至平时都很少能看到有关他们的消息，就是因为他们要维持足够的神秘感和稀缺性。
眼下，这些机器人跳着机器舞，同时还能做出高难度的体操动作来维持吸引力。观众看机器人跳舞，是出于对“机器完成人类动作”的好奇，而不是对舞蹈艺术本身的追求。
但如果机器人真的像手机一样普及，每家店开业都有机器人跳舞，人们的这种新奇感也就随之消失，相关的市场也就会萎缩。
所以，如果目标仅仅是卖出或租出1000台机器人，表演或许是个可行的潜在市场。但如果想卖出十万台机器人，仅靠表演是绝对行不通的。因为真实世界中并不存在一个巨大到能容纳十万台机器人舞者的店庆或会展市场。
进工厂？
你也许会说，既然表演不行，那机器人就进厂打工呗。没错，这也是目前所有机器人公司都在讲的故事之一，这也是正确的逻辑，如果一个机器人能替代一名工人，那产业界有多少工人，机器人的潜在市场就有多大，自动驾驶被普遍看好，就基于这样的逻辑。
可是，我们想强调的是，工厂并不需要专门设计成人形的机器人。
因为在越来越普及的超级自动化的黑灯工厂里，连人都不再需要，更不用说人形机器人了。
比如，一些高度自动化的汽车制造车间中，冲压、焊接、涂装环节早已被库卡、ABB、发那科的专用机械臂统治。这些机械臂的重复定位精度可以达到0.02毫米，而且不需要双足来移动，因为流水线会将工件送到它们面前。别忘了，流水线本就是工业革命最伟大的发明之一，而且是工厂里最主流的生产方式。
在这种高度优化的工厂中，塞进一个特斯拉的Optimus机器人去拧螺丝，不仅效率和精度都可能大大降低，还引入了不必要的复杂性。Optimus的机器手没有专门的机器臂灵活，反而还得考虑双足行走的平衡问题。
因此，不少新闻会报道某款人形机器人又进入车厂实训了数百小时，可是它们究竟在车厂干什么却鲜有人知，是在做什么传统机械臂不太干得好的事情？比如给座椅安装坐垫、或铺设软质内饰材料？如果真能明确替代那些机械臂都没能替代的岗位，相信机器人公司早就大肆宣传了。
现在机器人公司只是含糊其辞，基本可以推断，机器人做不到岗位替代，大概率就是在搬运和分拣零部件，肯定没有替代什么重要的、以往技术难以替代的环节。
其中的原因，我们也曾反复说过：本身就不应该执着于“双足”机器人的形态。“双足行走”本质上只是众多移动方式的一种而已。如果在平地，轮式机器人会更高效；如果要爬楼梯，四足机器人、也就是机器狗会更稳。
而机器人到了指定位置后，能否完成好具体的任务，只取决于和什么灵巧手或专门的机器臂相结合，实现的动作是否精准，背后的算法是否智能，和双足没什么关系。
所以，我预测，2026年将是机器人行业的分水岭。
那些继续追逐炫技和舞台的人形机器人公司，或许会变成高端演艺租赁公司，但它们所承载的巨大科技泡沫也就将随之破灭。而那些放弃了人形，放弃了所谓通用性，让机器人穿上工装走进一个个工厂和实验室的具体实践中，并持续攻关灵巧手操作与背后模型算法的公司，才能有远离泡沫、真正创造价值的更大未来。
